受访专家：全国名中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肾病科主任医师 张炳厚
生命时报特约记者 赵文景 孟 元 杜 宇
 
“五脏之真，唯肾为根。”中医认为，肾为人体先天之本、脏腑阴阳之本 ，肾精亏虚会直接影响其他脏腑的功能。与此同时，“五脏之伤，穷必伤肾”，五脏久病，损及阴阳，也会累及到肾。被誉为“医林怪杰”的全国名中医、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肾病科主任医师张炳厚教授表示，肾的功能强大，在调节人体水液平衡以及生长、发育、衰老等方面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然而，肾又非常脆弱，起居不定、饮食无节、劳欲过度、滥用药物都会伤害到它。临床发现，养肾可防病、肾虚病就来，人们无论防病养生还是慢病管理，都离不开强肾。本期，《生命时报》特邀86岁的张炳厚教授分享他的强肾之道。
 
像海绵一样汲取治病精华
“我投身中医事业，是因为中医学的博大精深吸引了我。”张炳厚上初中时，一次体育课上，老师让学生们练习在双杠上倒立。张炳厚由于手没撑住，头朝下摔下来，造成轻度脑震荡。之后，他经常头痛。高中时，张炳厚学习任务重，但一用脑过度就会头痛加剧。后来，张炳厚的表兄给他介绍了一位老中医扎针治疗，“他只给我扎了百会和长强两个穴，扎完后真的就不痛了。”正是这次亲身体验，张炳厚对中医产生了浓厚兴趣。
1958年，张炳厚如愿考入北京中医学院（现为北京中医药大学）。“每逢寒暑假回房山老家时，乡亲们都登门找我这个学生郎中看病，我结合老师所讲，参照书本、古籍给乡亲们开方治病。”令张炳厚震惊的是，“初试牛刀”效果很好，很多人的病都被他治好了，等他再回家时还收到了患者的礼物。这个经历更加激发了张炳厚的求知欲，之后，张炳厚长期跟随秦伯未、王文鼎、宋向元、刘渡舟、祝谌予等名老中医学习。
“我是一个有心人，觉得要像海绵吸水一样尽量多汲取中医界老前辈的学问，并学以致用。刘渡舟老师爱下象棋，我先找其他人练习，觉得水平差不多时就去找刘老对弈了。山西妇科专家韩玉辉老前辈治妇科病有秘方，我获悉韩老喜欢书法，就到处收集碑文拓片送给韩老。韩老如获至宝，高兴之余，把治妇科病的秘方传授给我。著名儿科专家周慕新老师治小儿发热、腹泻等有新招，我坚持每天接送他上下班，同行时边走边请教。”张炳厚说道。
 
精准辨证是治肾病的基础
西医的肾是指一个器官，生理功能为排泄代谢产物、调节电解质和酸碱平衡以及内分泌功能等，以维持人体内环境稳定。中医的肾，功能范围比西医的肾更广泛。中医认为，肾的主要功能是藏精（封藏人体精气）、主水（调节体内水液平衡）、主纳气（摄纳肺所吸入的清气，以保证正常呼吸）。因此，西医的肾和中医的肾不可一概而论。目前，中医肾病归属的西医病种主要分布在肾内科、泌尿外科、男科等，如各种急慢性肾脏病（水肿、肾风、尿血、尿浊）、尿路感染（淋证）、前列腺疾病（癃闭）、不育（阳痿、遗精）等。
张炳厚治肾病，强调正确诊断、精准辨证。他提出诊断需严格遵循三大原则，即审查内外、四诊合参、辨证求因。
补肾绝不能千人一方。针对肾喜润而恶燥的特点，张炳厚提出“顺其性即为补，补其正即为顺”，这是他对中医治法的创新之一。“我提倡用治肾八法论治肾虚诸证，其中六味地黄丸是缓补法的代表方，主治肾阴亏虚、肾精不足诸证，表现为腰膝酸软、头晕耳鸣、盗汗遗精、足跟痛、牙齿松动，可伴虚火炎上、骨蒸潮热。但如果是肾阳虚者，证见精神萎靡、腰膝酸软、畏寒肢冷、阳痿滑精、小便清长、五更泄、水肿喘促，我就用温补法，常以柔剂养阳，配伍填精益髓等血肉有情之品通奇脉而不滞，如右归丸等。”
不可偏信“以形补形”。“以形补形”是中医基于取类比象的思想延伸出的一种食疗方法，核心是用形色和人体组织器官相似的食物来补虚。虽然中医有药食同源的说法，“虚则补之，药以祛之，食以随之”，但选方用药应根据性味归经，而不是盲目以肾补肾、以脏养脏。张炳厚表示，如果肾虚情况不严重，可通过食疗调补，推荐食物有黑豆、桑葚、核桃肉、芡实、栗子、老鸭、羊肉、猪肉、鲍鱼等。临床中，张炳厚治肾虚用药也常配伍血肉有情之品培补精血，如龟板、鳖甲、鹿角、阿胶、海狗肾、鱼鳔、海马、黑蚂蚁、乌鱼、蛤蚧等，这并不是以形补形，而是以精补精、以血补血、同气相求。
不提倡乱用补肾保健品。中药类补肾壮阳和滋阴填精的补肾保健品并不是为个体量身定制的方子，方证不统一可能导致疗效不好而延误治疗。已诊断为慢性肾脏病的患者，更不适合自主选择保健品，建议在医生指导下谨慎用药，避免用肾毒性药物。
另外，阳痿的病因不单是肾虚，与肝、心、脾关系密切，以肾虚为主的患者，也兼见肝郁气滞、湿热下注、心脾两虚。临床中，阳痿患者常见肾阴肾阳两虚，张炳厚多用五子衍宗丸加辛润之品化裁滋阴助阳、起痿固肾。
 
肾有六种虚
中国人对“补肾”情有独钟，动则就是“肾虚”了，在张炳厚看来，补肾不是单纯的壮阳或滋阴，要因人制宜。肾藏真阴而寓元阳，为水火之脏，只宜固藏，不宜泄露。所以，肾多虚证，分为肾阳虚、肾阴虚两类。肾阳虚包括肾气不固、肾不纳气、肾阳不振、肾虚水泛；肾阴虚包括肾阴亏虚和阴虚火旺。
肾气不固。证见滑精早泄、漏尿遗尿、小便频频而清（甚至不禁）、腰脊酸软、听力减退、面色淡白、舌淡苔薄白等，治疗应以固摄肾气为主，张炳厚常用大补元煎之类峻补剂，金锁固精丸加人参、熟地等补涩兼施。
肾不纳气。证见气短喘逆（动则尤甚）、咳逆汗出、咳时遗尿、面色浮白、苔淡薄等，治疗应以纳气归肾为主，张炳厚常用人参胡桃汤或参蛤散等药物治疗。
肾阳不振。证见阳痿滑泄、腰酸腿软、头昏耳鸣、面色淡白、形寒尿频、舌淡白等，治疗应以温补肾阳为主，张炳厚常用右归丸或肾气丸治疗。
肾虚水泛。证见肢体浮肿（甚则周身浮肿）、按之如泥，腰腹胀满，尿少，或伴咳逆上气、痰多稀薄、动则喘息、苔淡白等，治疗应以温阳化水为主，张炳厚常用真武汤或济生肾气丸治疗。
肾阴亏虚。证见腰酸腿软、头晕耳鸣、失眠健忘、形体虚弱，或伴有遗精、足跟痛、牙齿松动、夜半咽干、舌红少苔等，治疗应以滋养肾阴为主，张炳厚常用六味地黄汤治疗。
阴虚火旺。证见潮热盗汗、虚烦不寐、腰脊酸痛、口咽干痛、尿黄便秘、舌质红等，治疗应以滋阴降火为主，张炳厚常用大补阴丸或知柏地黄汤等药物治疗。
除了辨证证型，结合临床实践，张炳厚还将传统“治肾八法”做了改进。峻补法。适用于肾之精气大伤的人群，旨遵：“精气夺则虚”“虚则补之”，需要大补精血之品组方，纯补而不泻。常用大补元煎、左归丸、右归丸等。
缓补法。适用于病程短，虚不甚，宜缓补收工；或大病后体虚，虚不受补，应缓补图之。常用六味地黄丸、青蛾丸、二至丸等。
温补法。适用于肾阳虚兼有寒证者，“劳者温之”，补而兼暖，以甘温剂配伍热药，常用金匮肾气丸、四神丸等。
清补法。为阴虚兼有热象者所设，补中有清，补以甘凉，勿用辛燥，常用大补阴丸、化阴煎、玉女煎等。
通补法。在补药中加入通药，以开气化之源，“非通无以导涩”，常用济生肾气丸、真武汤等。
涩补法。适用于肾精亏损，固藏失职，“非涩无以固精”，常用金锁固精丸、固阴煎、秘元煎等。
双补法。根据肾阴肾阳互根不可分而设，常用地黄饮子、当归地黄饮、黑地黄丸等。
间接补法。是肾虚而不直接补肾，采取隔一隔二治法，如补土生水法（脾属土、肾属水，通过健脾使肾虚得复），常用补中益气汤调补中州（脾胃）而间接补肾。
 
养阴养阳两手抓
在张炳厚教授看来，普通人日常养肾，既要养阴又要养阳。
养阴要注意：1.少吃辛辣、不宜酗酒。辛辣温燥易伤阴，酗酒无度会助湿生热。2.节制房事、勿耗元真。纵欲过度会使精关失守，通宵不寐会耗竭肾阴。3.精神内守、心境平和。中医认为，恬淡虚无则精无妄伤，了无尘绊则神无妄动。因此，生活中保持心情愉悦至关重要。
养阳要注意：1.去寒就温、早卧休养。这就要求应节制生冷、御寒保暖。同时，尽量早睡觉，可以守护阳气。2.运动适度、过汗伤阳。剧烈运动后大家都有烦劳疲倦的感受，这是因为腠理（皮肤、肌肉的纹理）开泄后会使阳气耗散。
最后，张炳厚教授通过本报呼吁：寡欲则寿，抱静延年，勿贪烟酒，食忌暴偏，勤动永健，药无仙丹。▲